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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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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給巫祭看個人,巫祭大人便知了!”華軒了然,眼前的圭奉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寬容,還是那個年幼時期,憫目含笑的看著一群妖界的孩童玩鬧的巫祭。

喚姐姐與君焱出來,君焱倒是無妨,青縭卻有些躲躲藏藏,想來不過還是稍許有些顧慮吧。人與妖,當真便是如此大的禁忌?

若是連面對都這般困難,那麽,姐姐,你可知道,這幕戲子咿呀,唱的究竟是何?

“姐姐,你出來!巫祭早已知你藏身,何必再躲躲藏藏?”

無端嘆息,華軒只覺著青縭可憐,道理她不是不懂,青縭亦並非是罔顧。只是,當真這世上,最寶貴最神秘的便是一顆獨一無二的心,其間迷路絲毫不遜於最覆雜的九連環,玲瓏剔透卻足以讓人迷失其中!

強拉扯著青縭,自那一方狹小天地中帶出。青縭面色尷尬,見了圭奉卻不知手足何處,向前走了不過兩步便絆在凳上,訕訕露出份自嘲。眸光輕擡,望向圭奉,卻不料,那人目光所及,卻不在自己。

食指微伸,指尖輕顫,淩空直指著君焱,驚詫之餘方才始覺,心驚之下,便是恍然大悟!是了,是自己不夠小心,讓華軒鉆了空子,這本便怪不得,怪不得華軒能輕易猜到自己身份!試問,又有誰能輕易探及一位精靈的存在,那定也是位精靈!

口中呆楞,圭奉不知話從何處。作為這世上唯二願意揭露自己身份的精靈的君焱,同為精靈卻隱瞞了身份的自己,這副情形,是應該處於同胞之情,打個招呼麽?抑或是,兩相推托,相互道出一份謙然,做出副相見恨晚的模樣來?

君焱輕咳,盡管眼前的圭奉,與自己同為精靈,他也不喜歡這樣審視的目光!沒錯,單就靈魂來源而言,他,君焱與圭奉確實是同一層次的存在,但是,別忘了,與此同時,他也是魔君。淩駕一界蒼生,睥睨一片浮華的魔界君王!!

“巫祭原來也是精靈啊?作甚還留在妖界做一個看人眼色的下臣,不若來我魔界,豈不是嬉笑隨意,怒罵隨心?!”君焱眼中閃出危險的光芒,唇邊顯出一份灑脫,大大咧咧喚圭奉入座,又尋了方雕花圈椅靠著圭奉坐下。

“你如何,與我妖界兩位殿下一塊兒?”承接了大地千萬年來積累的智慧,圭奉雖看上去木訥了些,卻並不傻。他嗅出了威脅,只是,這份威脅,他分不清,究竟是單就對他,抑或是直指他身後那對狐妖姐妹!本該是一番寒暄,話頭一轉,一出口卻直逼自己最為關心的事件!

桌布寬大,散落逶迤,垂三尺流蘇。桌上,圭奉與君焱,面上淡然,卻是言笑晏晏;桌底,借一方暗紅顏色,擋了姿態。華軒看不見二人桌下幾乎鬥出了一方天地,卻皆因局促,僵持不下!華軒只是看著君焱額頭青筋爆增,圭奉面色沈凝,細辯出幾分端倪。

借故給二人倒茶,華軒置了兩杯茶盞,指尖輕觸那紅木圓桌的那一剎那,二人急忙收手!

精靈的力量有多強大?想想幾萬年前的戰神蒼離便知曉了!談笑間,卷去蒼生性命,於精靈而言,尚不過是反手之舉。自然,這自然只是傳說罷了,尚還無人擁有那份殊榮,去與戰神談笑。

只是這忽而回收的招式,蘊含著難以忽略的力量,幾乎震碎了心肺,君焱咳了幾聲,緩和下來。再看圭奉,卻是一派雲淡風輕,那嘴角輕笑,落在君焱眼中,滿滿皆是嘲弄。

“巫祭,此番前來,不若與我們說說蠻荒的事情吧!”攥住青縭衣袖,不讓她離去,一同入座,四人圍一張圓桌落座,“姐姐如今,怕是尚還不知蠻荒之事!”

“如何不知?!”青縭強白,挑眉輕笑,指尖一點華軒額角卻是怪她多事,“蠻荒者,原郯山,白光過後,煞氣四溢,寸草不生。妖帝以周身靈力將其封印,然則卻無甚佳果。煞氣擴張,結界崩壞,六界則危矣。”

青縭將竹簡之上內容背誦,竟是絲毫不差,四百年的歲月並不曾讓她將九闕巫樓之中所學盡皆忘卻。相反,妖族的記憶能力,堪稱過目不忘,素來要強的青縭更是不能落於人後!

“既然如此!”華軒頷首,眼中幾乎放出光芒,“既然姐姐知曉蠻荒之事。那麽......”華軒說著,竟有幾分羞赧,逡巡了一圈,視線在君焱與圭奉二人身上轉了幾轉,終是鎖定圭奉,問道:“那麽,巫祭,你可曾熟識蒼離?!”

還帶著些許激動,華軒見圭奉錯愕,恐是自己說的不夠清楚:“你們既然皆是精靈,該都是相識的吧!傳聞,蒼離面容異於常人,魁梧異常,青面獠牙,是放逐在三百三十三重宮闕之上的最恐怖的存在!”

“小華軒!”君焱雙手放在華軒頭面兩側,迫她將視線轉向自己,“你不需要對蒼離感興趣!因為,他便是恐怖也好善良也罷,也不可能離開離恨天,來到下界找你這麽一只小狐貍!懂不懂?”

君焱說著,眼中放出光來,圭奉與青縭皆被擋住,看不清晰,這道光便直直落入華軒眼中。這滿含著認真的光芒,幾乎讓華軒感到驚愕。

在以後漫長的生命中,華軒曾想,這應該是她在君焱這樣一個素來喜歡胡鬧的家夥眼中,第一次看到,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東西,那便是認真。這股無形的壓力,鬼使神差地平白讓她輸了氣勢,半晌,在君焱溫暖的手掌之中,她點頭,伴著這動作,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發絲在君焱手中滾動摩擦的聲音,出現在自己的耳畔。

“那什麽,我們還是來說說蠻荒的事情吧!”腳下緊緊踩住君焱鞋面,圭奉笑臉盈盈,只是,在他窺之不見的桌底,還有另一人已同樣的姿態、同樣的心情將君焱腳面踩在腳下,那人便是青縭。

圭奉卻是納悶,不過一腳,竟讓一個精靈額間痛出一滴冷汗,這君焱究竟是有多嬌弱?!心中這般想著,腳下卻是毫不含糊,更加用力碾壓。

“傳聞是現實總是有些隔閡,若是傳聞如現實一般無趣,想來也會湮滅在無盡的時間之中!”一拳錘在桌面上,華軒亦是認真萬分,青縭看了她這幅模樣,還認為她說的是蠻荒,心下佩服之餘連連點頭,卻不料話鋒一轉,幾乎讓青縭驚得將舌頭嚼下來,“想來,這蒼離君與傳聞也該有些出入。想來風月生靈,該是豐神俊朗,面如冠玉!”

“我不認識蒼離,一次也沒見過!”無名火起,君焱竟不知自己在懊惱什麽,脫口而出,吼起華軒來。

其實,是見過的啊,雖然,算不上真正的會面,若說全然不曾接觸,倒也不確切。可,就憑著華軒對蒼離這般濃厚的興趣而言,君焱已然在心中悄然決定將這隱瞞下來。這般想著,君焱竟對那年那月那日,那散亂青絲之下的容顏產生了幾分興趣,只是單看身形,確實不如傳聞之中那般恐怖!

華軒目中含淚,淚眼婆娑,心中卻是委屈。青縭見狀,狠狠瞪了君焱一眼,忙安慰起華軒來。本來嘛,小姑娘家家的,即便非是神界幼女,也是自小聽著戰神蒼離的傳說長大,別的個精靈,要麽將身份隱瞞地滴水不漏,好容易剩下個君焱,卻是個為老不尊!像華軒這樣的小姑娘,對自己心中的偶像狂熱些,想來也是正常!

“不知,圭奉君可曾與蒼離君熟識?”翠鳥輕啼,是小燈養在房中解悶的小家夥,此刻人聲鼎沸之中亦是叫得歡快,攪得君焱更頭疼了些!無法,君焱只得稍稍軟語,低聲下來,問起圭奉與蒼離的交情起來。

三百三十三重宮闕之上,離恨天。那一處清寒,滿目不過浮雲,畫著下界的山河湖泊,用手探去卻不過虛假。畫了滿目繁華,不沾點墨不染纖塵,終是看上去的紅塵萬丈,蒼茫天宮之中,再找不到如此清冷的居處!那是一處,連神界生靈,也不願去的苦寒。

蒼離君,卻在那個地方,從遠古待到了現今!

君焱心中暗道,莫說是圭奉,便是神帝,心中亦不過是忐忑,將蒼離束之高閣,輕易不可見之!

聽君焱語氣不善,圭奉亦是不想做那棒槌,夾在當中打著哈哈:“莫要說這些了,蠻荒一事方才是真的迫在眉睫!正如二殿下所言,蠻荒的結界......”圭奉戛然而止,細思才察出不對來:不是已然打定主意不告知華軒的麽,怎的如今要交代蠻荒現況,最著急的人,反倒成了自己!

眼下慌作一團,青縭華軒姐妹二人一個委屈,一個憤怒,身邊君焱更是虎視眈眈,話頭已開。圭奉輕聲嘆息,將掌一拍桌面,目眥圓瞪,喝道:“全部認真些!蠻荒之事重大,六界危矣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番外一 戰神的隕落(一)

總有一些傳說膾炙人口,以至於讓人忘卻了事情的真相。或許他們寧願選擇去遺忘這本不該遺忘的一切。

傳說被渲染的豐滿的同時,卻無人看見那瑟縮在角落中,陣陣發抖地事實。自然,這是因為它,事實,身形單薄地連寂寞也難以彌補。相比較枯燥無味的真相,人們也許更喜歡,端上一把小凳,坐在夕陽下,聽年邁的老人,談起自上古時期便開始流傳的傳說。

也許,有一天,這片古老的土地上,來了一個風塵仆仆的吟游詩人。他的衣衫,沾滿來自大漠的黃沙,你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,熱浪自他的身上襲來。遞給他一抹,用山泉烹煮的茶香,這本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,你那年邁的祖父喝了一輩子的茶水,在這人的手裏,在相同的赤紅色夕陽下,閃耀出燦烈的光芒。你躲得很遠,卻清晰地看他眼底的珍惜,你不懂,是啊,不知他走過多少路途的你,如何懂得他心底的執著。

為了報答,他用最動聽的歌喉,唱一段早已埋藏在黃沙之中的遠古的秘密。他用最古老的語言,絲毫不求報答地替你揭露一段過去,他將這樣一段歷史,輕易地撕開傳說的偽裝,暴露在你的面前。碗盞傾盡,他的故事也在行行停停之中,畫上了完美的句號。在他心中,這真是一個完美收官的故事,稱不上童話,卻是他執著了許久,方才探得的真相。

可是,你錯愕,怒吼著驅趕了他!你對他咆哮,你說這不是像他這樣的人應該來的地方。你成功了,趕走了他,在他與旁人接觸之前,他走了!

因為,那個故事,你曾經聽過,那是每一個夕陽西下,祖父津津樂道的故事!可是,他說的卻是美好傳說的另一面,足以令人心寒地真實!只是這一點,便然你斷定,這不過是個離經叛道的人!

很不幸,接下來,我要講的故事,也足以稱得上是“離經叛道”!

遠古一戰,不知隕落了多少英靈,他們的殘魄在天空之中,化作了星光,璀璨星河。他們凝視著天地間的是是非非,卻再也不能凝結成為生命。他們的死亡,幾乎全部是一個人的傑作,那個人,名為蒼離。

這就是我,傳說中的戰神,自然,也僅僅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,罷了。

我不曾離開過離恨天,那是我被誕育的地方,是孕育我的溫床,盡管那裏,清寒透過皮膚,直直刺入骨縫。但是,我的靈魂卻像是游覽過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。閉上眼睛,我能看見年邁的夫妻在寒冷的冬日,相依偎著坐在門前,貪戀那一份久違的溫暖。捂上耳朵,我能聽見,在遙遠的地底,一縷孤魂低述著生前的苦痛,哽咽咽下那一口難入喉的湯水。

雖不曾離開,卻聽到了太多太多,關於那場戰鬥——遠古之戰——的傳說,以及,那場戰鬥之中的我。那個在一代代人口耳相傳之中,幾乎不可戰勝的我。

有時,我會在天邊畫上一道殘虹,那色彩繽紛的弧形,像是那些幸福的人們的笑容。這個時候,我便想,我也應該是這樣笑的吧。

沒錯,與傳說大相徑庭的是,戰神蒼離,並不完全!不,或許應該說是,不曾成熟!

當戰爭地嘈雜出現,鮮血在六界之中紛飛的時候,戰神出現了!多麽正常的猜測啊,他們認為,是戰爭,喚醒了這位偉大地精靈!甚至,有人猜測,戰神蒼離,是戰爭之中誕育而生的精靈!

可惜,他們錯了,戰爭響徹的那一剎那,他們心中最偉大的精靈,還在沈睡之中。承載著萬千生靈賜予的生命與智慧,像是胎兒睡在母親體內一般安詳。錯的就像他們誤以為,是六界之外的生物,妄圖傷害六界的安寧一般,根本就是錯的離譜。

還記得那雙繡上金龍的素色繡鞋,那雙鞋的主人,便是將我自無盡混沌之中喚醒的那個人。那人,便是當時的神帝。笑靨如花,威嚴尊榮,她的美麗像是下界最致命的毒蛇,與她的美麗相稱的,是她驚人的野心!

她是開的醉眼的罌粟,妖異著散發著危險!

沒錯,根本沒有什麽威脅六界安寧的其它生靈,自始至終,不過是神帝妄圖統一六界的癡心妄想!

“你該有個名字,精靈閣下!”

彼時,我尚未成型,隨浮雲飄動,是她為了滿足一己私欲,強行喚醒的精靈。本不該在那時出生的我,幾乎聽從著她的擺布,是的,我想,我應該有個名字。垂首,不,那個時候的我,沒有首,想了半天,卻思索不到任何名字,只知道,這不是我該蘇醒的時間。

“那你便叫‘蒼離’吧。”她美麗的臉上,露出些許的不耐煩的表情,卻又不得不討好。隨口給我起了名字,幾乎是她所能忍受的最大限度。

“離為火位於正南方,蒼為混沌。”為何給我這樣一個名字?我的聲音,在最高的離恨天之巔,輕易被往來疾風吹散,甚至都來不及送至那個女人耳中。

離恨天的寒冷,侵襲著神帝的身體,我知道,這足以擊潰她的修為和身體,盡管她很快便離開。可是,我卻不曾告訴她。

第二日,我便出現在了戰場之上,滿目黃沙,幾乎要將所有的生靈吞噬。六界修士參與的戰鬥,飛沙走石,地動山搖。我清晰地感覺到,這個戰場之上,每一個靈魂,心中偷藏地野心與兇狠。

換個說法,便是殺氣,充斥了整個戰場的殺氣。

“精靈蒼離,請各位賜教!”大聲報出來歷名姓,是我對他們最大的尊重,也是最後的尊重。

沒有任何生靈能夠擁有能與精靈匹敵的力量,因為,精靈便是凝結了數百萬年的力量的結晶。盡管,這個精靈,是在尚未成熟之時,強行被喚醒。

沒有人知道戰神蒼離的模樣,不是因為所有見過我的人,都化作了天河之中的璀璨星光,而是,那時的我,並無形態。

偏偏卻是因為沒有形態,讓我占據了極大的優勢,輕易間取得了勝利。只是,神帝想不到的事情卻是,讓她醞釀了數千年的計劃失敗的原因,正是我,不,確切來說,是她自己。是她自己,太過急躁,將我喚醒,力量不全的我,根本分辨不清人鬼妖魔神仙。

那一場遠古之戰,除了我,無人生還,包括神界。

遠古之戰,損失了六界最強的修士,耗盡了每一界的戰鬥力。迫於無奈,六界的帝君們,選擇了沈默,將這場聲勢浩大的戰爭,悄然隱藏在時光的深處。沒有任何一段文字,用以描述當時的場景,除了用最古老的語言譜出的樂章,選擇將這段歷史化作傳說,選擇最美的面紗,讓這段歷史留存下來。

神帝給我封了一個有名無實的“戰神”,之後,便很快死去了。吸取她生命的,是我生長的離恨天,是那裏的寒冷攻破了她的屏障,不曾繼承全部力量的我,註定了,那片生我養我的天空,她自己保留下來了一份力量。那片天空,她選擇吸收了這樣一位帝君的生命,作為對她的懲罰!

無人管我,我便依舊回去了離恨天,三百三十三重宮闕,分明是用來阻隔我的屏障。他們給我建造了宮殿,是最美的琉璃,夜空之中與星光交相輝映,分明是想叫我記住那些在我手中逝去的靈魂!那宮殿,是最高貴的牢籠!

風,將神帝生前最後的話語,傳入我的耳中。她在告誡她的繼承人,關於我,她說,我是這世上最罪惡的存在,是輕易能讓一切毀滅的源泉,我擁有強大的力量和最邪惡的靈魂。她笑,笑容之中帶著淒婉,我閉上眼,幾乎能看到她眼中隨著笑沁出的眼淚。她大概猜出了,她的生命本不該在這個時間終止,正如我的生命本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開始。

最後,她告訴那位繼任者:“不要去見他,不要解除,離恨天之上,不要讓任何人上去!他便是毀滅,他能奪去所有!”

是啊,不要來見我,因為,所有見過我的人,都死了!包括她,神帝,這個看起來,最安全的人!

時間過得真快啊!沒用多久,遠古大戰那個時候曾經存活過的生命,一個接著一個,老去死去。靈魂,消散,輪回,轉世,凝聚。一批生命死去,另一批生命便填補上這個空缺。很快,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換來了新生,而這段歷史,再也不曾出現在任何人的記憶之中。

也許,除卻了那些與我相同的生命——精靈。

而我,離恨天上,看著陽光透過那片菲薄的琉璃,折射出七彩的光芒。數千年過去,雲幻化了一身華裳,雪白的顏色之中暗藏雲紋。我的手,蒼白無力,是比衣裳更加淺淡的顏色。我的身體,像是由一個早產的孩子長成的,纖弱而清瘦。

這便是我用了數千年方才凝聚的形體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☆、番外二 戰神的隕落(二)

還是太高估自己,數千年的等待,還不足以讓我淡然。這樣病懨懨的身體,白瓷娃娃一樣的脆弱,這樣的脆弱,並不適合我。或者說,並不適合一個揚名遠播的戰神之尊。

“你與其他的精靈不同,你不曾接受到完全的力量,這不是你的錯。”她這樣安慰我,她就像是我的母親,卻不過是我殘餘不曾吸收的力量,“你知道的,這樣的你也足以淩駕其他的生靈。”

“你不會像真正這模樣的人一樣,你強大的幾乎難以想象,而他們卻是病痛纏身。你不會罹患疾病,難以數清的疾病,於你而言,不過只是無緣的陌路之人!”

隨手打散的雲朵,和著清風,在耳邊傾訴著一曲宮商。

有一天,我的能力,會完全的吧?於彼時,這一切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,便是我自己,也不會去相信。我不曾告訴任何人,我心中的期盼,或許只是因為,無人。

我自然不會相信,我會像蝴蝶一般,在痛苦與無助的深淵中纏綿上千年,方才長成完全的自己。只是在那個遙遠的千年前,若是有任何人,告訴我這件事情,甚至只是提及這個幾乎不可能的假設,我會罵他瘋子!哦,我忘記了,我不會罵人。

枕臂,望向雲端,是一覽無餘的湛藍。那顏色,是極少有人見過的清澈,它在我的眸中呈現,伴著明朗的陽光。我想像這顏色一樣開闊,它才是代表著天空,默默註視著天下蒼生的疾苦病痛,滿是溫柔。

一口嘆息,像是從心裏呼出,讓我感到輕松。可能,便是那個時候我學會了嘆息。相信,若是哪一天,我離開了,離恨天還是一樣能很好很好的,註視著一切,執掌著所謂天道。

沒錯,正是從那一刻起,天空的精靈,蒼離,遺忘了她的職責。

潔白的雲,在我手中化作了霜雪狼毫,筆尖凝墨,卻是夾雜著驚雷的墨雲。我看見,私塾之中,莘莘學子的堅信,寒冬之中風雨雪透過窗子,飄入他們的衣領,他們的臉上是難以言喻的執著。然而,他們的手中,正是這樣一支筆桿。盛一碗海棠,醉了芳華,花香酒醉之中,我也曾看見一名畫師染墨點就滿室芬芳。風景在筆下延綿成花海,花苞在筆下綻放出柔美。

那一支畫筆,雲染。我用了許久,久的連我自己也忘記了時日,或許,對我們這樣的精靈而言,時間,不過是漫長而毫無邊際的生命之中,堆砌的無奈。可是,這段漫長的時間之中,我用它畫就了我所能見的一切。

閉上雙目,我看見采藥人,在無盡的森林之中,尋到了一株人參,火紅色的花朵,在地面上燃燒的是生命的希望。朱筆畫就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森林,和那弱小的草藥。月下笙歌,才子佳人,花下,吟詠著一首首流傳的詩歌。離恨天上,多了一片芳菲海洋。

很久之後,有人傳說,離恨天上不是清寒,卻是另一片天地。這片天地潔白無瑕,是最強大的、道行最高的神族,才能居住的地方。

我不知道,是怎樣的人,才能擁有一雙可以窺視最高離恨天的眼睛,是九尾一族的血赤之瞳麽,還是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誕生的另外一位精靈——君焱君?只可惜,這樣的言論,卻只不過是段,無稽之談。

是的,在我“歸隱”——暫且便算是我歸隱吧,在那段時間之中,無人曾關註過的角落之中,不知是新誕生的,抑或同是“隱居”的一位精靈,承認了自己的身份。在萬眾的矚目之中,他是豪邁,坦然地,連我也感到愧疚。

我寧願,那時地他,不過是剛剛出生。可是,即便是初生的精靈,也擁有著巨大的力量。那份因為力量帶來的孤苦,我想,他不會願意去接受。果然,很快,他便成了魔界魔君,豁達更甚魔族的他,竟開始在六界插科打諢。

他是月亮,星辰相伴,畏懼著他的力量,卻足以鋪就他的四周,起碼,看起來,他並不孤單。與他相比,我的聲名,像是陽光一樣,炙熱光亮地便是連我自己都感到畏懼。可我,實際上,卻不過是劍尖鋒芒,那一點寒光。

足以,令人生寒。

這樣的生活,還將持續多久?無聊的想著,手中揮筆點上野渡,山雨飄搖,河水湍流。這個無聊的問題,問了萬年,卻無人回答。

這一次,也是一樣,我篤定。

可是,這一次,我錯了。

“哥哥,你是畫師麽?”

風將她的訊息傳來,卻攔不住她腳下步伐,誤以為是在游戲的她,輕易便踏入了這個天界禁地。是的,這是禁地,而我,便是禁地之中囚禁的最危險的困獸。

置筆,我轉首,看見了她。她的面容讓我想起了數萬年前的神帝,便是素衣也鑲上金龍紋飾的神帝,可她眉目之中,我看不見那個女人的風華絕代與危險。也是,那位觸發了戰爭的神帝,早已被離恨天吸幹了生命,化作了天地之間的殘魂。而這個孩子,不過只是個年幼的孩童。

“不是,”我回答。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畫師這樣一個稱呼,可我誠然不是,“為何喚我哥哥?”

“難道你不是哥哥麽?各宮裏的姐姐,穿戴皆是琳瑯。哥哥,你的頭發真好看!”挑眉,看著她邁著粗短的腿艱難地行進在這片寒冷之中。想來,她很快便會離開。

神帝十六女,錦夕,她並不適合來到這裏。

“哥哥,你的頭發全部散開了,吃飯的時候,會不會跑到嘴巴裏去?”睜大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,我想在裏面看見一絲謀略,卻很快失望。那眼裏,只是倒映出了我的影子。小女孩白嫩的小手,不是我這樣的蒼白,撫弄著我的頭發,她似乎很喜歡。

“我不吃飯。”是的,我並不需要進食。

“叩!”腦後傳來清脆的響聲,像是什麽東西合上的聲音。我轉頭去看,只不過是那個孩子討好的笑,可我卻分明清楚,那不是她能發出的聲音。

“你做了什麽?”

“這是我從娘親那裏得來的金絲扣,娘親說,父皇不配得到它。哥哥,你知道是什麽意思麽?”

十六女,庶出,母親身份低微的,連神帝側妃也做不得。我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。有這樣身份的母親,錦夕,甚至要喚神後為母後,“娘親”這個稱呼,怕也只是私下的叫法吧。

金絲扣,紛繁纏繞的細絲,一點一點摻雜著真心,或許,是一個女子數千年的心血。用了最縝密心思編織雕刻成的金絲扣,是一個女子凝結了千年的愛意。的確,神帝,他不配。

“知道,”動了動腦袋,額前發絲已被攏至腦後,不至擋了視線。可是,金絲扣是男子束發專用,我卻在想,要不要幹脆換一套長衫相配。低頭,那個孩子還沒走,滿臉好奇地期待著我去揭露這個殘忍的答案,真是個執著的孩子:“因為,你父皇長得太醜了!”

“哥哥,你胡說!你定是沒見過我父皇!父皇他長得可漂亮了!”

她走了,帶著哭腔和不相信。

可是,第二天,她又來了。這一回,她臉上掛著淚痕,卻在見我之前,將淚拭去,可惜,她忘記了,自己幾乎哭成了核桃的雙眼。

“哥哥,這個地方,只有你一個人。你也是被爹爹罵了,跑出來的麽?”她問,水腫的喉嚨讓她本該美妙的嗓音,變得哽咽。卻也該哭了有段時間了,不然,或許還有鼻音摻雜。

可是,爹爹......多麽遙遠的字眼,精靈是沒有父母的。若要硬算的話,離恨天便是我的父親,我的母親。

“是啊。這個地方,沒人,清靜。”鬼使神差地,我承認了。騙小孩兒而已,本就不需要那樣認真,若是在我這裏哭的更兇,不好收拾的反倒是我。原來,那時,我便該知道了,我本就是玩鬧的性子。

第三天,第四天......下個月......接下來的一年......接下來的千年。我幾乎是看著錦夕的成長,如果可以的話,我希望是她最好的姐妹,和她一起成長。我們一起在夏雨秋風之中,從幼小的孩提,長成曼妙。

“你以後莫要再來了!”記不清楚這是第多少次我拒絕她的到來,可她從來不聽,可,她很快便要知道這個地方的真正含義了,因為,她快要成年了,“回去告訴你的父皇,我不會教你任何術法!”

我拂袖,與其在她眼中看到敬畏和疏離,不若現在便離開,從此不見。

含著淚,她想爭辯,卻終是無言。接下來的一兩千年,我再也沒有看到過她。

最後一次相遇,是神帝與仙帝去緝拿她與仙界長子楚彥。仙帝說,神帝的庶女配不上仙後的身份。而,神帝,他的眼中,卻是來接應二人前往魔界的魔君君焱!他說,那是他的威脅。

所以,他派的,是我。

“你見過兩名精靈之間的戰鬥麽?”我問,卻不想得到神帝的回答,“我沒見過呢。”

“你會贏,對麽?”神帝小心翼翼地問著,害怕他的絲毫不敬累的他灰飛煙滅。

“神帝,都是這樣野心勃勃麽?”我用手指,畫出一道殘虹,這一刻,我很想笑,可我,不會。這是他的先祖,給我帶來的傷害。

我沒有聽清神帝的回答,回應我的只有來自離恨天上的一縷清風,她說:“若是你死了,我會很傷心。”

郯山,我看見錦夕眼中的絕望,和楚彥眼底的愛護。

視線中光芒漸淡,既然神仙的身份,讓你們這樣苦惱,我便來幫你們一次好了。

君焱,修覆好他們殘損的靈魂的事情,拜托你了,天界的那些蠢貨他們不會懷疑。

因為,真正死在蒼離手中的靈魂,根本不能再凝聚!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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